重子

【穿越重紫103】归期何时

        那一刻六界碑上发生了什么，在场的卓昊和虞度至今搞不清楚。上一刻卓昊还在为秦珂中剑跌落而哭喊，虞度为即将殉剑入魔的洛音凡而惊呼，突然一道刺眼的白光让他们什么都看不清了，光芒灭尽之后，六界碑上的洛音凡和重紫都消失不见，天空大地恢复了平静。

  “小娘子！”卓昊茫然地叫喊着，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但他瞬间明白他又把小娘子弄丢了。

  虞度看着正常运转空无人影的六界碑，也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。

  卓昊和虞度对视一眼，他们同时想到了最坏的可能，重紫可能为了阻止洛音凡，和他同归于尽了。

  “不，不会的，她说等一切都结束了，我们再不会分开了。不，不可能的，她不会丢下我的。”卓昊并不愿意相信重紫死了，他声嘶力竭地呼喊着“重紫”，也飞上了六界碑，呼唤着寻找着。

  虞度看着卓昊撕心裂肺的哭喊，想起重紫三天前的托付，想起二十多年前卓昊在紫竹峰差点儿悲痛爆体而亡，便不再犹豫也飞上六界碑，趁卓昊不防备果断地敲晕了他。南华山下尚有零星负隅顽抗的魔族大军，虞度将卓昊安置好，顾不上为死去的师叔和徒弟悲伤，便忙着带领弟子打扫战场。

  次日清晨，虞度终于可以喘口气了，他给青华宫卓老宫主传了讯，又去客房看卓昊，却见床上空无一人。他连忙向六界碑飞去，只见卓昊默默地伫立在六界碑下，他松口了气走上前去，突然意识到这就是他在天机册中看到的画面。

  虞度心里明白，重紫昨日所做的选择，将为六界带来永远的和平，她的牺牲和贡献甚至已经超过他和洛音凡的师父。不管重紫有没有托付于他，他都要替她照看好这个她最牵挂的爱人。

  “卓昊。”

  “尊者，我感应不到重紫的气息，她去哪了？”

  “我也感应不到音凡，魔剑也消失了。”

  “重紫不会和洛音凡同归于尽的，她说过她心里始终把他当师父，她并不愿伤害他。”

  “卓昊，重紫前几日来找过我，她让我用天机册查看过昨日和今日的六界碑。那两幅画面现在都印证了。二十多年前，她曾求我帮她卜算未来，我在天机册上中看到她一身白衣微笑着站在六界碑下，这个画面至今还没有发生过。我曾以为是我卜算出了错，或者是命运的变数，但现在我明白，那个画面是未来的定数，重紫还会回来的，你一定还能再见到她的。”

  虞度其实对自己的话也不是有绝对的信心，但他知道只有给卓昊希望，他才不会崩溃。亡月洛音凡重紫都走了，现在卓昊几乎就是仙魔两界力量最强的仙人了，若他无法自控，再发生长生宫那一幕，那谁也没有办法了。

  虞度的话确实给了卓昊希望，他求虞度用天机册卜算重紫的下落，虞度施法半天什么也算不出来，此战他灵力消耗颇多，他答应卓昊等自己闭关修复后再来卜算。此后虞度几乎每年都要为他算一次，但都没有任何结果。

  卓昊走遍了仙界的每一个角落，他将隐藏的魔族余孽一一收服，但他不曾找到他的小娘子，甚至连她的一丝气息都不曾感应到。她从这个世间完全消失了，仿佛不曾存在过。

  卓昊没有杀死那些滞留在仙界的魔族，他将他们送回了魔界，他也翻遍了整个魔界，也丝毫不见重紫的踪影。

  当卓昊回到青华宫，看到殷切盼望着他回家的父亲，终于忍不住哭起来。

  “父亲，我把小娘子弄丢了，重紫，我找不到她了。”

  卓耀早就从虞度口中得知了六界碑发生的一切，他一直把重紫当做自己的孩子，如今知她凶多吉少，又想到大战前她的嘱托，更觉得悲从中来。父子俩抱头痛哭起来。

  卓耀拿出一个箱子交给了卓昊，说这是重紫交给他保管的。

  卓昊打开箱子，最上面是很久以前他送给重紫的沉影镜，他拿起镜子，镜中云开雾散，重紫甜甜的笑脸映入眼帘。

  “卓昊哥哥！”重紫笑容明媚，甜甜地唤他。

  她微微蹙眉，低头思索着什么，又抬起头说：“卓昊哥哥，若是你看到这个镜子，那应是你找不到我了。我这两日总有些不安，我不知道是为什么，所以我先录下这些话以防万一吧！”

  “卓昊哥哥，不管明天六界碑上发生什么，不管你以为我发生了什么，我只想告诉你，等着我，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。”

  “卓昊，我爱你。这是前世命定的缘分，让我第一眼看见你，就喜欢上你了。请你相信我，不管距离有多远，不管需要多久的时间，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。”

  “卓昊哥哥，你要等着我，你不准忘记我。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，你要照顾好自己，记住不准长一条皱纹，也不准有一根白头发，你要每天都笑着，若是你变不好看了，我回来就不要你了。”

  卓昊痴痴地用手去抚摸镜中的那张笑脸，将沉影镜的画面看了一遍又一遍。

  卓昊放下沉影镜，看到箱子里最上面是很多张画，小娘子画风独一无二，她画的人物都是脸圆圆的，眼睛大大的，身体矮矮胖胖的，看起来很是有趣。最上面的一张画是重紫、卓昊和洛音凡在紫竹峰上逗弄狻猊的场景，这张画卓昊以前就见过，那曾是重紫贴在梳妆镜前的一幅画。卓昊翻下去，同样的画风不同的场景，重紫画了很多画，都是他们最初相识相处的场景，那是他们在一起最美好的日子，无忧无虑没有烦恼。

  最后面的三幅画却是今生不曾发生过的，一幅是重紫和卓昊一起堆雪人，一幅是他们和秦珂在打雪仗，最后一幅是重紫和卓昊相依相偎在梅岭雪原的秋千上。卓昊知道今生他们的天山之行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，但小娘子不曾怪他，在她的心里天山之行应该像这样的。

  箱子里除了画，还有以前卓昊为了讨好重紫送的小玩意，她都好好收着，然后最多的就是卓昊曾写给重紫的信了。卓昊拿起这些信，这才发现每一封后面其实都有一封回信，很多写得甚至比他的信还要长。重紫把给他的回信当成日记，向他诉说着自己的快乐和烦恼。

  她写了很多很多，她说：

  “卓昊，你怎么这么轻浮呢？哪有人一认识就求婚的，你好好正经跟我说话的时候，其实我并不讨厌你的。”

  “卓昊，这世间真的有一见钟情吗？如果只见了一次面就喜欢上一个人，喜欢他的容貌，是不是太肤浅了呢？”

  “卓昊，为什么我练了很久，还是不如你御剑那般好看。其实我觉得你长得也好看，不过我就在心里夸夸你，你可别太骄傲了。”

  “秦师兄总是不停地练剑，我担心他这样早晚会把自己累坏的。”

  “妙元师姐今天又在我面前炫耀，她是人间的公主，但那又如何？她的父皇有不止九个公主，我师父是仙门首座，他说我是他的小公主，独一无二的。”

  “师父去昆仑了，秦师兄和燕真珠也下山了。紫竹峰上只剩我一个人，南华山上也找不到人跟我说话了，我真是好无聊啊！”

  “卓昊，我知道你法术已经很厉害了，但你不要嘲笑秦师兄，他很努力的，我多希望你们能成为好朋友呀。”

  “卓昊，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，你确定还想着娶我吗？我不能嫁人的，我天生煞气，师父不会同意我嫁人的。其实，我们就做好朋友，不是也挺好的吗？”

  这一捆信封下面，最后有一张单独的信纸，纸上的字迹似乎被水洇湿过。

  “卓昊，对不起今天我让你伤心了，我不只拿你当朋友，可是我们真的只能做朋友。是我太贪心了，明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，却一直没有跟你说清楚。对不起……”

  这张纸上写满了对不起，背后却写着重紫和卓昊的名字，中间画了一个心形的符号。卓昊意识到，这是他看到洛音凡拒婚书信后去找重紫，他一气之下说再也不踏入紫竹峰时，她写下的信。

  看完这些信，卓昊终于相信，小娘子曾说对他一眼钟情不是开玩笑的，她一直都喜欢他，那时的她真傻，他也傻。

  卓昊知道重紫很了解他，她说她会回来的，就算她是骗他的，他也还是会深信不疑的。

  卓昊看着父亲担忧的目光，勉力露出微笑，尽量平静地说：“父亲不必为我担心，这次我不会冲动了。我要好好的活着，小娘子会回来的，我会一直等着她。”

  卓耀将信将疑，但还是安慰的拍拍儿子的肩膀，他看看手心的凤凰泪，心想这个应该用不上了。重紫大战前来找他，交给他的不止是那个箱子，主要是给他凤凰泪，她说如果真有意外，若父亲见卓昊太过痛苦，便偷偷地给他喝了吧！凤凰泪能让人忘记心中所爱，她只想卓昊好好活着。

  在卓耀的心里，重紫一直是个懂事的好孩子，虽然她哭着说也许卓昊不认识她会过得更好。但卓耀一直都明白，若不是认识了重紫，也不会有今天的卓昊，不会有现在盛名在外的卓宫主。也许卓昊到了四十多岁还是个纨绔浪荡子，那并不是一个父亲期待的儿子。重紫为卓昊付出了很多，卓昊也因为她变得更好，他多希望这一对小儿女能相亲相爱，永远陪伴在他身边啊！

  这次仙魔之战速战速决，对人间的影响比前世小得多，但仙门各派除了青华宫都损失惨重。天山派地处仙魔交界，是魔族登陆的第一战场；重紫大闹昆仑，后来还杀了玉虚子，令昆仑派元气大伤；卓昊血屠长生宫，各门派都有死伤，东道主自然是伤亡最惨重的；南华就更不必说了，被亡月骚扰，被重紫复仇，又是仙魔大战的主战场，南华像样的高手现在只剩虞度自己了。因此当仙门大会重开，在众门派的再三请求之下，青华宫重回仙盟，卓老宫主卓耀德高望重，被推选为新的仙门首座。当然大家都明白，实在是他的儿子和儿媳妇都太厉害，仙门心有余悸，将他推在前面各门派都安心一点。

  接下来的很多年，卓昊除了四处寻找重紫的下落，就是刻苦修炼。他本就天赋很好，终于在五十多年后，像洛音凡曾预测的那样，修成了金仙，成为了新的六界最强者。他依然每年都去南华找虞度帮忙卜算重紫的下落，也在虞度的劝说下接下了仙门首座的位置，卓耀这个老父亲终于可以真正退休了。

  一年一年过去，卓昊心里明白，也许他永远找不到小娘子了，但他也渐渐释怀，此生他做了很多让人传颂的事迹，但在他的心里，爱上重紫才是他最大的成就。而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，她为他挡过剑，她为他入了魔，她为他几乎要毁天灭地，能够认识她，被她这般深爱着，他已经是天底下最幸运的男人。不管她在哪里，不管她在不在，他都不会停止爱她，他会永远等着她。

  修成金仙后的卓昊，经常往人间跑，目前仙界之内除了他没几个人有能力在三界穿梭了。他记得小娘子想要人间无仙无魔，她说人间百姓其实并不弱小，只要给他们信念，他们不需要仙人庇护也会生活的很好。卓昊在人间游历，默默地帮助了很多人，有的人信仰神仙，因此更加相信奇迹，有的人只信自己却更加努力。小娘子是对的，人间确实变得更好了。

  在重紫和洛音凡消失一百八十五年后，卓昊有天飞过东海边的一处悬崖，突然听到有孩子的哭声。一个重伤的男子抱着一个穿着明黄衣袍的孩童，他似乎快要断气了，却狠心将那孩童推下悬崖。卓昊飞身救下那个孩子，再回悬崖看那男人已经死了，怀中的孩子扑过去大声喊着太傅哭泣着。

  卓昊这才看清楚这孩子的脸，他一下愣住了，这是个糯米团子一般圆润白净的小脸，但依稀可以看出故人的模样。

  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
  “我叫秦克，克己复礼的克。”

  卓昊很快搞明白了，秦珂的家族在百年多前登上了帝位，但此时秦氏王朝已经到了穷途末路，这个孩子是皇室最后的血脉，被诸侯争来夺去利用做傀儡。而把孩子推下悬崖的太傅并不是坏人，他是再无力保护这个孩子，不想他受辱，宁愿他下辈子不再投生帝王家。

  现在的秦克才六岁，他虽为皇子却从小颠沛流离，身边真心对他的只有乳母和太傅，现在他们都死了，他幼小无依，很快就依赖上了救他的神仙哥哥。卓昊不曾明确承认自己是仙人，但秦克知道，若大哥哥不是仙人怎么能抱着他在云层中飞呢？

  “神仙哥哥，你能带我去仙界吗？我可以像你一样做仙人吗？我听太傅说过，我们秦氏先祖曾有一位世子拜入仙门，修道成仙的。”秦克满眼期待地看着卓昊。

  “你又忘啦，要叫我卓昊哥哥。我会带你去仙界的，但在那之前，我要带你在人间好好玩玩，我可不希望你长大变成你那位先祖一样像个榆木疙瘩。”卓昊捏捏小娃娃软软滑滑的小脸，心想这次可不能让他再长成那般呆板木讷的冰块脸。

  卓昊带着秦克在人间四处游玩，尝遍天下美食，又带他领略山林野趣，阅尽市井繁华。

  他们在人间玩了五年多，秦克还是个孩子，慢慢地忘记了以前的生活，只满心依恋着带着他玩，照顾他的卓昊哥哥。小孩子夜里不敢自己独睡，常常缠着卓昊陪他，卓昊略一犹豫，又笑着说：“好吧，反正以前也不是没睡过一张床上。”

  小秦克虽为皇子，却不曾被人当孩子这般宠爱过，当卓昊费尽心思逗他开心，给他买各种玩具，带着他到处玩耍，他的眼睛水汪汪的，满心崇拜地说：“卓昊哥哥，你对我真好，我最喜欢你啦！”说着抱着卓昊的脸亲得满是口水。

  卓昊面色有点尴尬，但过了一会儿，他又神情古怪地说：“这是你自愿的，以后你后悔可不要怪我。”此后他便时不时逗秦克亲他一下，秦克每次都很听话，直到十岁后再不肯了。

  卓昊将秦克带回了仙界，他带着他到各门派串门，介绍他跟同龄的小姑娘一起玩耍，但秦克似乎总是放不开，躲在卓昊的后面不说话。卓昊只好把他送到了南华山，此时秦克十二岁，当年他也是这么大拜入南华的。

  虞度见到秦克激动地半天说不出话来，这个孩子长得和他曾经的徒弟一模一样，他稍一掐算，便知他就是秦珂转世，他又回来了。

  卓昊笑着说：“天机尊者，这个孩子可比他活泼可爱的多，你可不能把他再教得那般沉默寡言了。”

  这些年卓昊和虞度也建立了亦师亦友的友谊，放眼现在的仙界，已经没有几个人对卓昊直呼其名了。那些老一辈旧相识难忘长生宫的血案对他惧怕，年轻一辈听着他的事迹长大对他崇拜有加，仙门掌门长老称他“卓宫主”，普通仙门弟子则恭敬地称呼一声“首座仙尊”。仙魔大战过去已经快两百年了，当年的真相已经开始模糊了，为尊者讳，渐渐地当年的故事中只剩下亡月一个坏人，洛音凡和重紫师徒俩成了为六界和平献身的先驱，卓昊和虞度成了活下来的英雄。

  秦克拜入南华快十年了，卓昊每年都来看他，却不是总能见到他。让卓昊失望的是，尽管虞度一再说不是他教的，但成了南华弟子的秦克不肯再叫他卓昊哥哥，也常常闭关修炼，变得沉默寡言，一如当年那个榆木疙瘩。

  卓昊每年都会来到六界碑，站在灵树下对小娘子说话。他很听她的话，这些年几乎每天都是笑着的，只有在六界碑下，他诉说着思念，会忍不住红了眼眶。这是她离开后的第两百零一年了，当她第一次死在六界碑下，他曾说过一百年他也不会忘记她，现在两百多年了，他还是不曾忘记她，他真的很想她。

  就在卓昊眼里开始蓄起水光的时候，听到身旁有人调笑地说：“这位哥哥两眼含泪，可是为我南华的景色所感动了？”

  卓昊闻言一震，转身看去，不远处一身素白仙裙，笑语盈盈地看着他的美丽佳人，不正是他朝思暮想的那张脸吗？

  他不敢动弹，他不敢眨眼，他每年在此思念她，常常看见她归来的幻象，他怕他一动，他的小娘子就又消失不见了。

  这时虞度感应到六界碑有异动，飞身前来了。这个一向以沉稳著称的千岁老人，此时也不禁激动万分：“这就是我在天机册中看到的景象，没有煞气，也没有魔剑，你做到了，重紫，你回来了！”

  听到虞度说出“重紫”这个名字，卓昊如梦初醒般睁大了眼睛，他飞扑过去将她紧紧抱住，仿佛要把她箍入自己的身体。

  “重紫，我的小娘子，我终于等到你了。”

  “卓昊哥哥，我说过，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