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子

【穿越重紫102】师父的爱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一切还没有结束。”洛音凡站在六界碑上，俯视着下方，冰冷地说。

  “师父！”

  “重儿！你没有让师父失望。你从来不曾做错过什么，是师父错了，是这整个仙门错了。”洛音凡的眼神，前所未有的悲悯，又前所未有的可怕。

  “我的重儿，比这天底下所有的仙都纯正善良，你不是魔，仙门之内才尽都是魔。”

  “若我的重儿只能为魔，那便大家一起为魔吧！”

  洛音凡收回了逐波墨峰，双剑争鸣，呜咽着，交叉悬于他的头顶。他的眼眸通红，他浑身散发着金光，又有黑气从他脚下升起，他的白衣仙袍的下摆渐渐变黑，墨色向上蔓延着。洛音凡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金仙，他的雄浑仙力爆发，恐怖的力量激发气流震荡，六界碑也跟着颤动，逐波墨峰双剑映日，光芒刺目。剑光之下，他的身影逐渐模糊，黑气越来越浓，黑气和金光交织在一起，诡异而可怕。

  “音凡，不要！”虞度骇然失色。“重紫！不好！你师父要殉剑入魔，快阻止他！”

  若六界最强大的洛音凡殉剑入魔，他得到的力量将会瞬时颠覆六界，令仙门倾覆陨落。今生的洛音凡受心魔折磨，一直未能突破镜心术的最后一层，他眼看着我殉剑修成天魔，却做出了守护苍生最正确的选择。洛音凡深爱我，更感到后悔，他的重儿本可以是最纯真无邪、无忧无虑的小仙子，是他一念之差将我的命运改变，是仙门步步紧逼，将我塑造成魔。

  仙又如何？魔又如何？这世间仙不成仙，魔不成魔。洛音凡此刻完全被心魔所控 ，唯一的念头就是，既然他不能为我净化煞气，将我重新带回仙道，那便让他和整个世界陪我一起为魔吧！

  此刻我终于想明白，为何虞度在天机册中看到的六界碑下没有我，也没有洛音凡了。

  “师父，重儿跟你走，我们回紫竹峰吧！”

  我飞上六界碑，顶着洛音凡巨大力量的冲击，走近他牵住他的手，挥动魔剑重重一斩，天空出现一条裂缝，我拉着洛音凡一起飞了进去。

  

  对不起，卓昊，今生重新来过，我还是让你再次失去了我。

  

  我和洛音凡并没有回紫竹峰，他的力量太过强大，我阻止不了他。我和洛音凡是此刻六界的能力最强者，能力越大责任便越大，洛音凡可能会瞬间由仙堕魔，我这个天魔又能保持初心多久呢？现在的我们才是六界平安的最大威胁，若我想彻底结束仙魔纷争，若我想人间无仙无魔，这世间就必须无他也无我。

  曾经的万劫借用魔剑的力量开辟出了万劫之地，而我，比万劫更强大的天魔，也用魔剑在虚空中开辟出了一块天魔之境，这里不属于六界中任何的一界，也和六界完全隔绝。这里只有我和洛音凡，这将是我们永远的囚笼或坟墓。

  巨大的冲击力让我和洛音凡失去了知觉，当我再睁开双眼的时候，周围看不出天地之分，都是纯白一色，洛音凡正满脸关切地看着我：“重儿，你还好吗？这里是哪里？”

  我看着洛音凡，他一身雪白，不染尘埃，他的长发略有些凌乱，眉宇却前所未有的柔和。我笑了，还好，师父还是师父，他没有入魔。

  “师父，这是重儿的天魔之境，这也是我们的家。”

  我站起身，心念一转，双手一挥，周遭环境瞬间变化，有了光，有了水，有了蓝天白云，也有了绿地竹林，有了庭院，有了楼阁，我们师徒没办法再回到紫竹峰了，但我把紫竹峰搬来了，这里的一切和紫竹峰一模一样。

  “重儿，你做了什么？”

  “师父，这里只有你和我，我设了无解的封印，我们都出不去了。”

  我尽量作出欢快的样子，笑着对洛音凡说：“师父，你不是一直想要重儿回紫竹峰陪你吗？现在我回来了，我们师徒俩可以永远在一起了。”

  洛音凡说不出话来，他一时之间还无法适应这翻天覆地的变化，有点懵懵的。我拉着他回到重华宫正殿，把他按在他惯常的书案前坐下，笑着说：“师父先休息下看看书好了，我去做点心，师父你等着我。”

  我微笑着安抚着他，转身出殿门，笑容凝固在脸上，当我走进我的小厨房，便再也忍不住跌坐在地上，抱着双膝痛哭起来。

  这就是我的宿命吗？前世重紫和师父化为剑灵相守在圣剑之中，而今生我和师父将永远困在这翻版紫竹峰上。我杀不了魔化的洛音凡，也没有和他同归于尽的能力，当时的情形我并无更多时间来思考对策，我将我和他共同流放，我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，我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。在天下苍生和个人情爱之间，我和前世的洛音凡一样，选择了天下苍生。

  可是，我再也见不到卓昊了。卓昊又一次在六界碑下失去了知己和爱人，我想改变他的命运，却忘了我的宿命早已注定，我做不到永远陪着他。

  宿命注定我和洛音凡爱恨纠缠，宿命注定我要和他永远相伴，哪怕我更想一生相守的是另一个人。今生我和卓昊两世相爱，虽然多数时间偷偷摸摸，但也曾有那么多日夜相伴恩爱缠绵，已经是老天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我的恩赐，纵然我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，却无法奢求更多。

  我没办法恨洛音凡，今生他的心魔因我而生，他为我想要颠覆仙门，六界入魔，这不是我想要的爱，但师父确实爱我至深，我无法以同样的心意回应，只能报以终生陪伴。

  我做了几样洛音凡曾爱吃的点心，送到他的案头，他默默地每样都吃了一个，我跪坐在他身旁，作出欢喜的样子陪着他。

  洛音凡放下点心轻轻咳嗽，我赶忙说：“师父要喝茶吗？重儿真粗心，竟忘了泡茶，我这就去。”

  我欲起身，却被洛音凡拉住了，他轻轻地说：“重儿，为什么阻止我？我只是想陪着你。”

  “师父，若你入魔，便仙门覆灭，天下入魔。为魔本非我所愿，我也饱受内心折磨，我怎忍心天下人皆如我一般受苦。心怀众生，苍生为先，不是师父教我的吗？”

  “重儿。我从来不愿在天下苍生和你之间做选择，我以为我可以都要。可是，没想到同样的问题，你却舍小爱选大爱，为师竟不如你。”

  “师父，在我看来，这世间的爱没有大小之分。爱一个人和爱天下人是一样的。若不曾爱过一个人，又怎可言大爱众生？我爱卓昊，我曾觉得若他死了，整个天下对我来说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。可是当他活着，我便想把天底下的一切美好都给他，我想要天下苍生和他一样好好活着，我想要他拥有一个完整的美好的世界，即使那个世界不会有我了。”

  “重儿，你恨师父吗？”

  “师父，我想恨你，可我做不到。今生你给我的爱不是我想要的，但另一个轮回曾有个重儿，哪怕师父一次次为了天下苍生放弃了她伤害了她，却始终傻傻地无怨无悔地爱着师父。”

  洛音凡困惑不解地看着我。

  “师父，当我修成天魔之后，我回溯了前世之事，今生很多事前世也发生过，我是重新来过的重儿。”

  我跪直起身来，揽住洛音凡的肩膀，将我的额头和他的贴在一起，将我的前世记忆画面共享给他。

  前世的我不曾和卓昊订婚，前世的我始终心系师父，前世的洛音凡几次推开了我，前世的洛音凡总是不信任我，前世的洛音凡一次次伤害了我。

  洛音凡在看到我被送进冰牢之时就已经浑身颤抖，当看到我在冰牢被折磨三年后的惨状时终于忍不住推开了我。

  “不，不可能，我怎么会这么对重儿！那不是我！那个洛音凡怎么可以把你送进冰牢？他亲手封闭你的五脏六腑，打断你的骨骼经脉！他怎么下得去手！”

  洛音凡在我的肩膀手臂上胡乱摸着，仿佛那个受刑的就是眼前的我，他把我搂在怀里哭起来。

  “纵然是无痛无觉之境，纵然是为了防止煞气积聚，他怎么可以，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你？他竟然还想让你在冰牢等他练成镜心术，若是一直修不成呢？难道真的让重儿在冰牢等他百年吗？我的重儿受不得寒，最怕冷了。”

  洛音凡哭着，咒骂着自己，咒骂着另一个洛音凡，当他看到我从冰牢出来的惨状时已然崩溃了。

  穿越前我在现代正好最后也是看到冰牢那一集，其实前世我在冰牢所受之苦远不止电视剧呈现出来的那样。当然若是照实际情况拍戏，大概没有一个女演员愿意出演，化妆师也不肯干的。当我在冰牢受尽折磨后，已经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，凄惨得令人无法直视。前世亡月诱骗卓昊入魔时，卓昊出自名门正派，心智坚定本并不容易被蛊惑，却在梦姬为他展现我在冰牢的惨象之后陡然崩溃，甘心入魔。而今洛音凡亦不能接受，愤恨得连自己都骂。

  “前世，你是因为恨师父，才入魔的，是吗？”

  “是。”

  “我还对你做了什么？”

  “师父饮下了凤凰泪，忘记了我，逐波墨峰，刺了我一剑又一剑。阴水仙为救我死在师父的剑下，天之邪为了令师父想起我也死在了师父的剑下。卓昊想要劝我不要殉剑，被亡月设计入了魔。”

  “重儿……”洛音凡满脸泪水，他从不曾在我面前如此失态过。他太心疼了，今生他一直小心呵护我，不舍得我受半点伤害。除了最初六界碑下的逐波一剑，他不曾想要伤害我，墨峰一剑是我自己冲上去的，嗜心毒发也非他所愿。

  “师父，前世今生我都爱着你，只是今生我只想要你像寻常师父那样爱我罢了。”

  我的前世记忆画面令洛音凡崩溃，我心里也不好过，我们好几天都各自待在房间不说话，沉浸在各自的悲伤和遗憾之中。

  再次回溯前世，不仅唤起前世我对洛音凡曾经的感情，也唤起前世我对卓昊深深的愧疚，让我心痛难过。还有秦珂，前世他为修补六界碑殉碑而死，今生我和卓昊的法力都几倍于前世，并不需要他再去祭碑，结果他还是宿命般的为救卓昊死在了六界碑下。卓昊该多自责多难过，我不敢去想。

  我和洛音凡各自消沉数日后，洛音凡先打破了沉默：“重儿，你设的封印确定没办法解开了吗？”

  “是的。我不仅怕师父入魔颠覆六界，其实我也怕自己会成为六界和平的威胁，我天生煞气又殉了魔剑，我此刻本心尚存，但又怎知以后如何呢！师父，我们真的出不去了。”

  “对不起，重儿。我不是个好师父。”

  “师父，事已至此，不必再说这些了。既然我们永远分不开了，不如从头来过，我努力做个更好的徒弟，师父也重新做个好师父。”

  “好。”

  在接下来的日子中，我和洛音凡回忆着过去，将各自内心的想法坦诚交流分享。他说当我在青华宫被万劫所伤之时，他第一次感到害怕，害怕失去他的小徒弟。而我也是在那次他为我治伤之时，开始慢慢的和他靠近。我说当他给我星璨教我法术时，开始将他当作师父崇拜敬爱，他则说当我为星璨取名时说师父是月亮，重儿是星星时，他第一次想要和我如星如月般永远相伴。

  洛音凡说当看到我被万劫抓走后卓昊的表现，他不再把他当孩子，他承认仙门没有比卓昊更配得上他小徒弟的男人了，却开始为重儿将要嫁人离开他而感到不甘。我告诉他若没有万劫元神的事，我还是会凡事把师父放在第一位，就算和卓昊成亲也会舍不得师父，定是多数时间赖在紫竹峰的。

  当我回溯前世记忆之后，我不忍心告诉卓昊，我的内心是压抑的，而今将一切都跟洛音凡倾吐，将过去的误会和遗憾一一分解，沉甸甸的内心终于轻松了许多。洛音凡又变回那个可以让我依靠信赖的师父了。

  洛音凡笑着说：“重儿，你我终归不是寻常师徒，别人家师父教导徒弟法术，若徒弟修炼不刻苦，可是会打会骂的。”

  “师父若肯像别人家师父那般教导我法术，重儿任打任骂。”我不服气地说。

  洛音凡笑着答应了，他并没有像他声明的那样严厉，他无比耐心地教我，不仅将他所学所创法术倾囊相授，还将他毕生修炼心得都传给了我。甚至，虽然妖界已被我封闭，他仍将各种大小妖怪的习性喜好如何收服也都教给了我。

  然后洛音凡开始教我剑术，以前他担心修行剑术会激发我的煞气伤人，不愿教我太多。而今此处只有我和他，再不必担心这些了，他说他将毕生剑术都传给了卓昊，断没有厚此薄彼的道理。

  当我跟着洛音凡练剑，才体会到卓昊当年真不容易，他在紫竹峰半年多的时间所学，大概普通弟子至少要学个十几年才能掌握。不过洛音凡说我一年多学下来，也是天资卓绝，比卓昊也不差了。

  洛音凡修行千年，一向对自己要求很高，凡事都追求极致完美，当他下决心做个好师父，他便要做六界之内最好的师父。

  终于有一天，洛音凡说他再没有什么可教我的了，我已经出师了。他说要考核下我的剑术，和我真正比试一场。

  “好呀，师父，那今天我是选逐波，还是墨峰呢？不如你先选吧！”

  “不，今天你用逆轮之剑吧！那本就是你父亲的剑。”

  “可是……”我有些犹豫，我担心魔剑伤到他。

  “不用担心，你不会伤到师父的。”

  “好吧。”

  我和洛音凡在天魔之境已经待了两年多，已经习惯了有什么说什么，毫无保留，没有隐瞒，没有秘密。但那一天，师父却欺骗了我。

  那天师父不曾让着我，我却稍占上风，我很尽兴，也很快乐。直到我刺出一剑，本该闪躲的洛音凡却扑了上去，魔剑穿透了他的胸膛。

  那一刻，他的周身被奇异的光华笼罩，日光隐没，天空变成灰白色，如混沌初开，一片圣洁。

  洛音凡为这一刻筹备了很久，在我和他解开前世今生的心结之后，他大彻大悟超脱了自我，他修成了镜心术。

  那一刻，他以身殉剑，用镜心术净化了我的煞气，净化了魔剑，献祭了自己的灵魂和金仙之体，用自己的千年修为为我重塑了肉身。我的灵魂不再被魔剑束缚，我有了金刚不坏肉身，又变回了紫竹峰上十八岁的小仙子模样。

  我告诉洛音凡我设的封印是无解的，其实也并非完全无解，若我死去天魔之境自然崩塌，若他死去我的封印对象没了，封印自然解开。他是我的师父，我竟傻傻地以为能骗得过他。

  “师父！”

  “重儿，你自由了。你说爱一个人就想给她完整美好的世界，师父现在将天下还给你，你可以去找卓昊了，我知道你的世界没有他是不完美的。”洛音凡微笑地看着我。

  “师父，那你怎么办呢？我也想要师父陪着我。”我哭着说。

  “重儿，为师将逐波墨峰留给你，虽然法器不会轻易二次认主，但这两把剑已跟随了我千年，它们最懂我的心意，我将我的一缕魂魄封印在了上面，以后师父就是你的剑，逐波墨峰会代替我保护你的。”洛音凡伸手抚摸我的头发，但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变淡，逐渐化为虚影了。

  “师父，你不要走，不要丢下重儿……”我的泪水决堤。过去几年我常常对着洛音凡闹逆反说不要当他的徒弟了，但此刻我真的要失去他了，我要失去师父了，我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承受他的离开。

  “重儿，我爱你。以后你要好好的。”洛音凡亲吻了我的额头，他的身影逐渐化为一道金光不见了，我却实实在在感受到印在额头上的吻，是如此真实而温暖。

  洛音凡为我献祭了自己的一切，这世界再不会有洛音凡了，他给了我整个世界。我曾视他如天，他最终做到了像广袤无垠的天空那般爱我，他是六界最好的师父，没有之一。